我仿佛一只惺忪的三叶虫,睡过了漫长的寒武纪,灵魂飘游,倦逸,而躯体化为岩石上的印迹。
在寂静而喧闹的下午,太阳灿烂而沉重的堆砌光地砖头。我听见鸟鸣,听见小孩的玩闹声,而仅仅是搁一层纱,一层泥,就好像变得那么遥远。我看见天使的翅膀折断,不,天使只是幻觉, 只是纯白的羽毛分明洒落在黑色眼睫上。
我想一直睡下去,我的眼疲倦到不能再揉进什么东西,刮来的风像水一般甘冽,汩汩流淌过我脑海,但我的心得不到浇灌,我并不懂这天籁之声。
我躺在温暖如牛奶般的胸脯上,深深把头埋进这双乳之间,我愿把这当成我的坟墓。
坟墓周围是一小片旷野,从地上到半空中的花草与树,如颜料泼洒一般,一抹晕红,几缕枯黄,数丛緺绿,还有无法说清的班班驳驳。这里是那么模糊,又是那么清晰,是那么虚幻,又是那么地真实。我在旷野边上的黑色道路迤俪而行。 而腥甜如血的孤独,从看不见的伤口,徒劳绝望地凝固。
在光与暗的边缘,生与死的边界,我听见哲人的感慨,诗人的吟唱,但这感慨与吟唱使我越发无助。
赤裸着身体,我一丝不挂,晃晃悠游地来往于各个时空,乃至宇宙中的各个星球。
我虚无透明的身体发出微微莹光,好多同样的光躯在向我招手,他们的笑容安详,饱满,完全不同于尘世
这里没有天堂,也没有地狱,这里的光与暗没有区分,光生于暗,暗带来光。
我发现我就是灵魂,我就是躯体,灵即肉,肉即灵,他们从来没有分开,他们从来便是同一种物的不同称呼。
在这里,希望带来了绝望,绝望中又诞生出希望。
但我总可以想象,想象着另一个我,静静地在半空俯视睡着的那一个我。 睡着的我,细密的头发如蚂蚁穿行于林间,折射的光使些微歪躺着的脸上一半阴霾,一只手弯曲如蛇靠在头上,紧抿住的嘴,皱敛着的眉,还有瘦弯着的身躯,让我对这个皮肤白皙的人产生了奇特的陌生感---------这是我吗?
酣眠,长久的酣眠,梦中的我依稀醒来,醒着的我依稀睡去。我蜷缩在鹦鹉螺中,顺着螺纹的漩涡,旋转,轮回。
温暖的奥陶纪已经到来,但我仍然如一只惺忪的三叶虫,沉睡在漫长的寒武纪,灵肉飘荡,倦逸
最终,化为岩石上的印记。
都匀监狱二监区:王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