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除了盼着新年到来,更期盼属于苗族盛大的“六月六”节日,临近的那几天,家家户户都在为节日做准备,女人们指尖捻开新采的箬竹叶,将浸泡好的糯米铺展,再填入腊肉与红豆,裹成象征团圆的五角粽,小小苗寨的炊烟携着粽叶的清香渐渐漫过梯田,男人们扬起芦笙,脚步轻盈有力踩踏在土地上,欢快的笙歌响彻山野。
在外地上班的爷爷总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跟家人团聚,等粽子包完后,他便坐在灶台前不断地增添柴火,低矮的老屋,墙上有些斑驳,炉火正旺,映着我和堂弟堂妹们满脸通红,欢快围坐在爷爷身旁。奶奶将地窖里的红薯埋在滚烫的灰烬里,甜甜的焦香悄悄弥漫开来,氤氲了整间陋室。在等待粽子熟的过程中,爷爷总是给我们讲故事或者唱歌,印象最深的是那次爷爷在跳跃暖红的光影中,用他沙哑而苍劲的嗓音悠悠唱起“东方红,太阳升…”,他一句,我们一句,稚嫩的童音跟着那古老而宏阔的曲调,一遍遍在低矮的房梁下盘旋、碰撞,爷爷浑浊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格外明亮,他粗糙的指节随着节拍轻轻击着膝盖。那苍老的声音用苗语讲述着一个伟大名字如何如初升的太阳,驱散漫漫长夜的阴霾,给苦难深重的大地带来破晓的光芒——“他为人民谋幸福,呼儿嗨哟,他是人民大救星”。词语间沉甸甸的分量,那时我懵懂未能尽知,只觉胸膛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温暖而浩大的东西填满。炉膛里柴火噼啪爆响,火星迸溅,犹如我们心头被那歌声点燃的、小小的却异常炽热的火苗,悄然升腾,猎猎有声。爷爷那皱纹纵横的脸上,漾开一种近乎虔诚的辉光,歌声里,那轮永不坠落的“红日”,连同追随它的誓言,就这样深深烙进了我灵魂的底色。
炉火明灭,歌声不息。爷爷反复吟唱的“东方红,太阳升……”,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穿透了老屋的简陋,在我心底最深处,埋下了一粒微小却无比坚硬的种子——它被那炉火的温暖、粽子的糯香、红薯的甜醇和爷爷眼中笃信的光所共同滋养,那粒种子,名为信仰。
转眼又到我们一年一度隆重的苗族传统节日“六月六”,到时候五寨村柳树塘坡上芦笙场跟往年一样人潮翻涌,载歌载舞的苗族同胞们银项圈叮当撞击,踏着低音“芒筒”的轰鸣腾跃,足下尘土飞扬。爷爷已经离开我们多年,那个充满回忆的老屋已不复存在,但那粒由爷爷亲手埋下的种子,早已在岁月的滋养下破土而出,根深千尺,叶茂参天。带着爷爷的期望,如今的我也像他一样成为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员,心中的种子迎风挺立,有着黄河长江般不息的忠诚,向着那轮光明的红日、那面指引方向的旗帜,那是在生命最初的光影里,便已铭刻于心的方向:永远跟党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