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个铁门紧闭的世界里,有一种坚守叫“一生择一事”——三十八年前,当年轻的杨胜军踏进都匀劳改支队的大门时,没有人能想到,这个工科毕业的青年将用半生时光,在高墙内书写一段关于“灵魂煅烧”的传奇。

“技术员”的另类执法
1986年的秋天,都匀劳改支队的管教干部们发现,新来的技术员有些“不一样”。别人腰间别着警用装备,但他背的却是洗得发白的帆布包,里面装着一本《水泥生产工艺学》。当别人关注服刑人员的思想动态时,他更多时间待在回转窑旁,像医生听诊般将耳朵贴近滚烫护板。“小杨,你是来当警察还是来当技术员的?”面对老民警的疑问,杨胜军只是憨厚一笑。

从“烧窑”到“煅心”
回转窑车间是特殊的“教室”。这里没有黑板,没有粉笔,有的是熊熊燃烧的窑火。杨胜军站在窑前,他渐渐读懂了一些东西。“杨技术员,我们这样的人,出去还能有用吗?”一名即将刑满释放的服刑人员怯生生地问。杨胜军指着窑内正在煅烧的水泥熟料:“你看这些石头,在高温下,它们不仅没有化成灰,反而变得更坚固。人也是这样。”那一刻,服刑人员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
1995年,杨胜军担任车间副主任。他面临的最大挑战不是技术问题,而是如何让这个“特殊车间”发挥出更大的改造效能。白天,他手把手教服刑人员学习劳动改造技能;晚上,他组织他们学习文化知识。在那些年,有多名服刑人员掌握了可谋生的专业技能。有的成了技术骨干,有的自己当上了个体老板。他们都说:是杨干教会我们,人就像这窑里的原料——经得起高温,才成得了材。
2000年,监狱体制改革全面推进,“现代化文明监狱”成为新的目标。回转窑停止了转动,但杨胜军的工作并没有停止。他把从车间带来的精细化思维应用到管理工作中。他常说:“过去我们用高温煅烧水泥,现在我们要用制度、用文化、用教育来‘煅烧’一个人的内心。”针对不同犯罪类型、不同改造阶段的服刑人员制定个性化改造方案。他常说:“改造人就像医生治病,要对症下药。暴力犯要培养他们的情绪管理能力,盗窃犯要强化他们的财产观念,每个人都应该有量身定制的改造路径。”
传承的温度
如今,站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,杨胜军能一眼看出哪个监区需要“升温”,哪个小组应该“降温”。年轻民警们都说,杨叔有双“火眼金睛”。“其实哪有什么火眼金睛,”他笑笑说,“就是三十八年练出来的手感。就像老窑工不看温度计,伸手就知道火候够不够。”

看着高强内“新生从这里开始”的标语,杨胜军感慨万千。三十八年间,他见证了监狱工作从简单看管到科学改造的深刻变革,见证了一套套现代化管理制度的建立,更见证了数以千计的服刑人员在这里告别过去、走向新生。
“我们做的不是惩罚,是挽救。”这是他常对年轻民警说的话,“每个人都有可能犯错,但每个人也都应该有机会重新开始。我们的工作,就是给这个‘重新开始’创造可能。”“我们这一代监狱警察,经历了从‘看管’到‘管理’再到‘治理’的转变。但有一点从未改变——我们面对的,都是需要被重塑的灵魂。技术会变,制度会变,方法会变,但这份责任和担当,永远不会变。”

夕阳洒在高墙上,杨胜军的笑容温暖而满足。三十八年,他把成百上千个走偏的人生一点点扶正。这或许就是监狱警察的最高荣誉:没有鲜花簇拥的领奖台,没有万众瞩目的高光时刻,有的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坚守中,悄悄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。
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就像这三十八年的时光。这个守了半辈子高墙的人,终于可以回家睡个整觉了。但他知道,会有更多人接过他的岗位,继续守护这片特殊的夜空。
因为有些光,一旦点亮,就永远不会熄灭。就像有些守望,一旦开始,就会代代相传。
老民警杨胜军的故事讲完了,但都匀监狱的灯光,依然每晚准时亮起。那光里,有他的青春,有他的坚守,更有所有监狱民警共同的誓言:用一生守望,护一方平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