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的清明,没有往时的春雨纷纷欲断魂,和风煦日、春意盎然。我与几名同事值完班,便驱车几十公里,到同事小向家中为他庆婚。令我意想不到的,是此行会遇到一名特别的向导。
等待接亲的队伍归来,给了我们踏足乡间绿野的时间。乡间的春天,远山樱红如雾,近处绿柳如烟,绿草流淌,红花开放。春风吹过山岗,越过林间,就似渗入了山间的滴滴露珠和墙外的点点花香,清新怡人,好像把整个春天都吹拂到了我们的脸颊之上。田间的青草随风舞动得招摇,暖风中燕子的尾巴好似一把把剪刀,群鸭波动起春江暖水里的涟漪,闲庭信步的是水田里的老牛,还有沉静悠远散落在村庄周围的水塘。远离喧嚣四起、暂别飞尘伴身,溶入乡间田野的水墨画中——有不浓艳的翠草底色,有红的粉的樱花、桃花点缀其间,有碧天白云、慵懒春阳衬托着画卷。行走其间,如同置身于一幅美丽的清明春图,人在画中,景在画中,不是画卷,胜似画卷。
一个声音使我们停下脚步,路旁一户农家院子内,一名20岁出头的小伙子,身材瘦小,皮肤黝黑,脸色略带紫红,短寸平头,头发些许蓬乱,对我们喊:“张队长!陈干事!”
我与同事面面相觑,都露出疑惑的表情。显然,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。
小伙子快步走到我们面前,“你们不认识我了吗?我以前在你们那服刑过,我叫李想(化名),记起来了吗?”他神情略显激动,满脸笑容地说到。“你们我可都记得呢!你是张队长,你是陈干事,你是我们监区最大的那个,叫朱、朱、朱……”。
“朱监区长”,我的同事看小李一时想不起,便提醒了他。
“对!对!朱监区长。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经常给我们上课和作教育讲话嘞!”说完,他把头转向我,皱起眉头,若有所思。
我淡淡一笑,说,你不要想了,我不是你们监区的民警,你想不起来的,我姓唐。小李听了与我相视一笑,热情地说:“你们是来参加小向的婚礼吧?我知道他和你们是一个单位的,我和他从小就是邻居,一起长大的。趁接亲的队伍还没有回来,我领你们去转转,我给你们当向导!”
小李的性格外向,热情健谈,一路上给我们讲了许多他家乡的历史故事和发展变化情况。“前边那座山岗就是红军长征时期的战斗旧址……”,“这一大片都是茶园,是村民们脱贫致富的主要收入来源……”,“这下面有个很深的潭,我们都叫它‘龙井’,很美,你们一定要去看看”。
跟随向导小李的脚步,走过1里左右蜿蜒的田间小路后,“龙井”静静地横躺在我们的眼前。“龙井”呈不规则的椭圆形,面积约有300平方米。虽不是丰水期,仍有两个拳头般大小的水流从深不见底的泉眼中涌出,潭的边缘漂浮着幽绿的水藻。阳光照射下,潭水闪耀着明亮的光斑,怀抱着云影、柳荫、落红和自由自在的波纹,愉快地流动到充满柔软青荇的水渠中。
小李站在潭边,不似前几分钟滔滔不绝的他,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深邃,语气有些深沉,说:“记得小时候,我常在这里玩,这潭承载了我许多童年的美好回忆和快乐心情,即使现在我也经常来走走看看。”说完,他若有所思,欲说还休,似乎有些犹豫。沉默了一阵后,他说道:“回头想想,我真的很感谢你们,感谢你们对我的教诲,感谢你们给我的温暖。服刑的日子里,我学会了很多,成熟了很多,你们的教诲让我明白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。现在,我种了好几亩茶叶、果树,还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,收入还算不错,我很感激你们。”他的语气不自觉的加重。或许,是想要我们知道他靠自己的劳动勤劳致富;也或许,是想让我们知道他没有辜负我们的教诲与温暖;亦或许,是想要我们见证他的人生新起点。究竟是什么,我不知道答案……
那一刻,我却在想,是不是我们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着一片如同“龙井”在小李心中那样,关于美好回忆的隐秘空间,一个等着我们去春暖花开的地方,在那里,有着我们每个人最初的模样。对!人之初,性本善,换个角度思考,我们的教育改造工作,不正是帮助服刑人员们找回那个最初的自己吗?纵然,人生的长旅中,可能有人会迷失自我,甚至有人会迷途于犯罪之路。但,从自我迷失到自我回归,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,如此看来,小李是幸运的;乡间田野,有山有水,有花有树,樱红桃艳,置身其中,为同事送去美好祝愿,感知山美水美人美,如此看来,我是幸运的;通过教育改造,能让服刑人员迷途知返,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益的人,如此看来,作为监狱人民警察的我们也是幸运的。
远处,唢呐声和鞭炮声响起,迎接着红盖头里的美丽新娘,接亲的队伍归来,我们匆忙与向导小李告别。
同事说:“小李,谢谢你给我们作向导!”
小李回答:“谢谢你们,你们才是我的向导!”
在大墙外,与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刑释人员邂逅,作为监狱民警,深感荣耀,也深感继续作好迷途者“向导”的使命和担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