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天，朋友出差，给我带回一些枇杷。

这种改良后的品种，果实硕大，果肉饱满，轻咬一口，汁水四溢，果肉充分在口腔里混合，更好地满足口腹之欲。

但是，却缺少了枇杷本来的香味。

我记得儿时在乡下念书，教室后面有一棵枇杷树。五月，枝头上一簇簇果实开始变黄，我们也开始急不可耐，可是树干笔直而光滑，我们根本爬不上去。

几个小伙伴用力摇动粗壮的树干，它却岿然不动，只有等一夜风雨，那些熟透的果实掉落在地上，下课的我们便扒开草丛，像寻找宝贝一样。

弹珠那么大个儿，在果皮和果核之间，只有薄薄的一层果肉，有时候我们连皮都舍不得剥就送进嘴里。

果肉香甜，带着特有的芳香。

在物质贫乏的时代，水果离我们甚是遥远，我们等季节的更替，等一棵树开花结果，等果实慢慢成熟，才能把甜蜜送进嘴里，滋润干涸而苍白的味蕾。这种味道根植在记忆里，二十年过去了，回想起来，依然是无与伦比的美味。

还有拇指大小的山莓，4—6月的时候，红彤彤地生长在带刺的灌木上，拿着果蒂，用牙齿将果实咬进嘴里，果实虽小，但是果肉细腻，汁水丰盈香甜，没有核，可以畅快咀嚼，汁水与果肉混合，愉悦从口腔到食道，再到胃里。

它的鲜美不光在于它是野生的，和枇杷一样，它一年只能吃一次，没有人去给它松土施肥，去改良品种，它们慢慢生长，慢慢成熟，而我们只有耐心地等待。

除此，还有院落里的李子，它们紧密生长在枝头，让我第一次想到“硕果累累”这个词语。刚成熟时，香脆可口，略有酸味，熟透以后，果肉耙烂，香甜浓郁。

它甜蜜了我们整个夏天。

说到美味，这让我想起了农村的杀猪饭。

腊月，农村开始杀猪，一头猪要从年初养到年末，因为用粮食和野草，而几乎不用饲料喂养，所以生长得很慢。

村子里的屠夫，年关正是他们忙活的时候，主人家要提前上门邀请，告知杀猪的日子。

杀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把猪从猪圈里赶出来，几个大老爷们儿围追堵截，十分狼狈，费劲周折将猪抬上杀架，猪叫得撕心裂肺，直冲云霄。

优秀的屠夫手脚麻利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，给猪一个痛快，猪不再挣扎，血从脖子喷涌而出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盆接猪血。

此时，一串鞭炮会响起，主人家还会烧一叠钱纸，感恩五谷丰登，六畜兴旺，也感恩猪的舍身。

院子边上支起一口大锅，水烧滚，边往猪身上边浇边刮净猪毛。

然后，几个壮汉将猪抬上架子，挂上铁钩，立起支架，屠夫开膛破肚，庖丁解牛，将猪分解，一一码好。

忙活一个早上，基本搞完，主人家已备好午饭。

吃什么？当然是现杀的猪，猪肉还带着温度，把五花肉，瘦肉，内脏等用油、辣椒、花椒炒熟，放葱蒜酱油，混成一锅。

要逐一邀请附近的邻居，不管男女老少，一大帮人围坐在炉子边，大铁锅里，满满当当的肉冒着热气，肉香四溢。

这是我记忆中最美味的肉，没有之一。

还有蔬菜，寒冬腊月的白菜经历凝冻和风霜，变得更加香甜，洗干净后丢在锅里，带着肉汁，特别下饭。

无酒不成席，家里自酿的包谷酒必不可少，大家边吃边喝，享受着一年的劳动果实。

记忆里，奶奶家养了好几只鸡，放任其自由生长，只是偶尔抓几把粮食扔在地上。

每天，我会很主动地从鸡窝掏出几只热乎乎的鸡蛋放在篮子里，中午，奶奶时常给我炒蛋炒饭，锅里的猪油烧热，打好的鸡蛋倒进去，蛋汁儿迅速膨胀，散发让人食欲大开的香。

土豆再寻常不过，但是切成片，用自家腌制的盐菜，以及树上现摘的花椒叶和花椒籽，放点猪油一起煮，便又是一道美味。

汤略带盐菜的酸，花椒的麻，土豆煮熟，吸附了汤的鲜美，口感浓郁而厚实。

山里也有诸多的馈赠，比如生长在马尾松林里的菌子，它们躲藏在树叶下，小伙伴扒开树叶，仔细找出来，放在盆子里。

做法很简单，用青椒西红柿大蒜一起炒，就是一盘美味。

越是新鲜时令的，越不需要过多的调味，春笋和蕨菜也是春天的礼物，做法很简单，清汤或是清炒，饭桌上就多了一道下饭菜。

那时候，味精几乎没有用，因为每一道食材都鲜美。

每家每户都会养一条狗，看家守院，有的狗机灵善捕，当野草疯长的时候，野兔变得肥硕，有的狗在山上忙活一天，偶尔会叼着一只野兔回家。

这当然是大餐。

……

单位的一个老同事，在郊区租了一小块地，种了些蔬菜，周末的时候便去劳作，精心打理。收获的时候，他给我们带来萝卜和白菜，说，自己种的，没用化肥。

没用化肥，蔬菜的品相不是很好，但是吃起来香。

几天前，回家，母亲买了一些野生的菌子，说是一个农民从山里摘来卖的，我带回来，放几朵在汤里，煮熟后甚是鲜美。

母亲在过年的时候会做很多腊肉，肉是在乡下农户家买的，她用心熏制，总是会给我准备很多。我带回来，送一些给朋友，他们都称赞味美。

因为，是农村买的猪肉，因为，是母亲亲自做的。

在城市里，菜场和超市的瓜果蔬菜，鸡鸭鱼肉，一年四季，应有尽有。

可是我却感到再也没以前的好吃。

是的，物质丰富了，想吃什么都可以买。

但是动物和植物经过改良和变异，缩短了生长周期，没有阳光的充分照耀，没有雨露的细心滋润，揠苗助长地来到餐桌，怎会好吃？

以前的人们对土地充满敬畏，顺应四季的变化，遵循自然的规律，辛勤劳作，耐心等待，大自然回赠他们丰收和喜悦。

以前物质匮乏，我们却吃得香睡得好，身体力行，精神充实。

   而那些美味，都带着特有的香，关于一个时代和一些情感。（徐盼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