衣柜最深处,始终挂着两件熨烫平整的制服。一件是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的橄榄绿,肩章上的士官军衔在时光里磨出了温润的光泽;另一件是沉稳厚重的藏青蓝,胸前的警号在灯光下映出清晰的数字。它们静静依偎着,像两个沉默的伙伴,见证着我从军营到警营的十一年,也丈量着一颗心从炽热到沉静的成长。
2005年冬天,我第一次穿上那身崭新的军装
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,领口的风纪扣勒得有些紧,镜子里的自己,眼神里有青涩,更有抑制不住的骄傲。新兵连的晨跑是踩着露水开始的,队列训练的口号震得胸腔发颤,深夜的紧急集合让军靴在走廊里踏出慌乱又坚定的声响。
五年的军旅时光,是被子叠成的“豆腐块”里藏着的规矩,连褶皱角度都要精确到厘米;是拉练时战友递来的半瓶水里盛着的情谊,哪怕自己嘴唇干裂也会把最后一口让给体力不支的兄弟;是哨声响起时条件反射般站直的脊梁,哪怕正端着饭碗也会瞬间绷紧的神经。
军营是熔炉,把散漫炼化成纪律,把个体锻造成集体,在这里,“我”永远排在“我们”之后,一声“到”就要随时准备奔赴任何地方,哪怕是危险的前沿。脱下军装的那天,我把领花小心翼翼地收好,怀揣着未来的期望回到了久违的故乡。
转身穿上警服时,肩膀突然觉得沉甸甸的监狱的高墙之内,没有硝烟,却有另一种战场。
如果说军营的节奏是“齐步走”的统一,警营的日常更像“独舞”的精细,任何时候都要对自己更加严格的要求,这里没人会用哨声催你行动,却要自己掐准每个罪犯的思想波动节点;警营不用再背记千篇一律的操作手册,不用在无时无刻的唱着八大纪律,反而要为不同经历的罪犯定制改造方案。
曾经在训练场上,我们追求的是“整齐划一”的力量,一个眼神就能同步冲锋;如今在监狱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,我要学会的是“因人而异”的智慧,要刚柔并济,要耐心引导,就像医生对症下药,没有固定的招式。
军营和警营都是为“平安”二字全力以赴
军营里的“敌人”是明确的,瞄准靶心就能发力;可这里的“敌人”藏在人心深处,是罪犯对过去的逃避,对未来的恐惧。
有时候,一场谈话要像剥洋葱,一层层解开他们的防备,哪怕被呛出眼泪也不能停;有时候,一次矛盾调解要像走钢丝,既要守住原则底线,又要留足台阶让他们体面转弯。
曾经在部队,完成任务靠的是“令行禁止”的执行力;现在在警营,促成改变靠的是“润物无声”的渗透力。当看到曾经顽劣的罪犯在出监时,郑重地足够真诚的说一声谢谢“警官”时,我忽然懂了:军营是用钢枪守护疆域的“硬防线”,警营是用心灵修复裂痕的“软屏障”,前者是冲锋陷阵的勇猛,后者是滴水穿石的坚韧,本质上,都是在为“平安”二字全力以赴。
又是一年建军节。窗外的阳光和二十年前新兵连的那天很像,落在藏青蓝的警服上,泛出沉稳的光。我会想起军营的号角里那股“狭路相逢勇者胜”的锐气,也会握紧手中警棍里那股“十年磨一剑”的耐心;会怀念战友间“生死相托”的热血,也会珍视身边同事“润物无声”的默契。从橄榄绿到藏青蓝,制服的颜色变了,肩上的责任却一脉相承。那些在军营里刻进骨子里的东西—忠诚、担当、坚守、奉献,早已化作血液里的因子,支撑着我在新的岗位上,继续踏实地走好每一步。这或许就是属于我们退伍军人的“传承”:脱下军装,军魂仍在;穿上警服,使命不改。因为我们都明白,有些信念,从来不会褪色。
文章来源:张捷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