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晚霞熔金
静静铺展在蜿蜒的麦溪河面上
细碎的波光在微风中轻颤
送来湿润水汽混合岸边泥土的清新气息
我守望在麦溪河畔这片以河为名的土地上已度过五载春秋。
自当年卸下那身浸透汗水与荣光的军装,胸膛里那抹深沉的绿,却从未真正淡去。
投身未管所,亦如新兵踏入营盘——那份滚烫的赤诚,依然在晨起清点的步履间,在暮色浸染铁窗轮廓的光影里,灼灼跃动。此地虽无硝烟号角,但那守护稚嫩生命、引领迷途归航的重量,分明是另一场倾注全力的跋涉与坚守。
初来时崭新的肩章映着日光
胸中震荡的,仍似训练场上擂动的鼓点。然而目光所及,迷途少年茫然的眼神与松垮的衣襟,刹那间让我有了几分“持枪骤遇陌生路径”的迟疑。军中熔铸的棱角与方正,如何稳稳嵌入这片渴望柔性滋养、韧性承托的心田?那一日,我教他们如何拾掇内务,捏紧被角,那些笨拙的双手在布料间忙乱,可当线条渐渐笔直,那些年轻眸子里竟闪烁起一丝惊异,继而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。
我心头微动:原来军魂铸就的尺度与规整,并非生冷的铁框。若愿以耐心融化为涓涓细流,携着体察浸润干涸的岸,亦能使心河改道,悄然复奔涌。
尤难忘那张沉默瘦削的面庞眉宇间丛生着桀骜的荆棘
一次争执,他眼底怒焰翻腾,却在无意瞥见我手中那把戒具柜钥匙冰凉的金属反光时,骤然凝滞、沉寂,如沸水顿坠深潭。我又再一次想到退伍前夜,老班长将那沉甸甸的钥匙珍重按入我掌心并叮嘱:“守好这门,就是守一方地界的人心安宁。”
我未曾想,这份誓言与重托,竟能溯流光阴,在此刻的冷光一闪中,猝然凿开另一颗蒙尘心灵的门扉。这束幽微的光,如清泉滴入麦溪,无声蜿蜒,终在板结处撬开罅隙,引暗涌归入河床,助他跋涉出迷途,重寻社会的流向。
昔日锐利如枪口的眼神,在岁月冲刷下,渐融为温厚察看的凝注;那份熔铸于铁的刚毅,默然流转于日复一日的点滴抚慰与静默守望,晚霞将蜿蜒的河面镀上一层流动的金箔。河风贴着岸草拂过,窸窣如絮语。手中紧握的,早已不是冰冷的钢枪或银亮的钥匙。它化作了比金戈铁马岁月更深沉的灼热希冀。
这些徘徊于麦溪河畔、尚显青涩而迷茫的生命,渴望我们掌心传递的暖流,去消融封冻的岸,去舒展蜷曲的筋骨,在此间土地上稳稳立定,终有一日,也能如河水拥抱堤岸般熟稔了这世间的尺度,在属于他们的轨迹上,沉稳如深流。
迷途舟楫需要的,不是一时顺风或偶然灯塔,而是一条可供其校准航向、容其蓄力前行的水道。麦溪河之于这些少年,之于卸下戎装未改其志的我,意义正在于此。昔日军营铿锵步履丈量山河,此刻踏在麦溪河畔坚实泥土上,行得更稳,印得更深。以无声的浸润代替嘹亮的号令,假以时日,我们终将看见这些年轻的生命之河,亦能承载起自身的使命与重量,流向更广阔处——沉静、坚韧,如这奔流不息的麦溪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