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藏的风总带着冰刺,十八岁那年,我站在海拔四千米的哨所,看着经幡一张连着一张拉得笔直,像无数双手拉扯着我。那时总觉得年青气盛该是比肩雪山同高的,枪托上的霜、帽檐下的冰,都见证了青春最硬的棱角。还记得有一次巡逻遇上暴风雪,我们在雪洞里蜷缩了一夜,班长把最后一块糖塞给我,说:“这儿的风凶,抗抗就过去了。”我笑着嚼着糖,心理却想风再凶又怎样,也吹不散我眼里的光。

后来我脱下军装,换上警服站在监狱的铁门前,正是三月。院外的樱花开得正盛,风一吹,粉红的花朵吹落在铁网上。记得报到那天,大队长指着队列里的罪犯说:“这里的人,都被风吹遮住了眼睛迷了路”。我摸着帽上的警徽,忽然想起那年的风——原来有的风刮在雪山之巅,有的却绕在高墙里,而我们始终逆风而行。
起初总觉得监狱的“战场”太安静。没有雪山的巍峨,只有铁窗的冷冰;没有界碑的庄严,只有日常的琐碎。还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,一个低着头的年轻罪犯,让我教他写家书时忽然抬头,眼中存在期望的光:“许干,我能跟着学学技术吗?我出去后想给我妈修家里漏雨的牛棚。”那一刻,我的手蜷缩成拳,像当年在哨所第一次握紧枪那样,心里猛地一热。
这两天我整理自己的衣服,翻出当年在西藏服役的旧照片。照片里的我裹着厚重的军大衣,脸冻得通红,背景是茫茫雪山。窗外的风正好吹过,樱花的花瓣落在我的窗前——我的思绪回到了那天,和参加工作的春天一样。
我常常在上班时抬头看天,高墙画出的四方天空,有时会让我想起西藏的天空。只是如今眼里的光,不再只有雪山的凛冽,更多了需要我去给予温度人。监狱的风绕着圈吹,重新吹直了他们的脊梁,竟发现也在他们眼中有了对生活的期望。
他们总说我对这份工作太投入,值夜班时总会对着几个监控反复查看,谈话时总会那么在意罪犯的表情及眼神。可我总想十八岁那年,雪山的风再冷,也吹不熄内心的火;如今工作再平凡,却也盖不住我想看见罪犯新生的愿望。
春风或许真的不等谁,但年少时那颗想守护点什么的心,从来都在。它在边界线滚烫过,如今也在监狱里点亮着。这份热爱,不是兴起的少年意气,而是沉淀后的意志——原来最动人的坚守,藏在每一个“重新开始”的可能里。